我們想讓你知道:華爾街投行向來以高壓的工作環境和優渥的薪酬制度聞名,其中,龍頭業者高盛尤其是業界翹楚。但是工作中幾乎無所不在的性別歧視、言語性騷擾等情節,卻是鮮為人知;《我在高盛的金錢與仇女人生》作者寫下自己20多年前進入高盛任職借券部門時的經歷,生動場景宛如就在眼前。
她介紹,新主管會當著女性員工的面前,用雙手比擬乳房的姿態,說明要尋找具有這樣身材的秘書;男性主管和同事們更會趁女員工下班後,邀請男客戶到鋼管舞酒吧「談生意」,種種行徑讓人難以容忍。以下是書摘精彩內容:
幾個星期後,賈斯丁接掌了瑞奇的辦公室、透過玻璃落地窗牆面,我可以看到他把這間辦公室改造成屬於他的風格。鑲了框的鄉村俱樂部果嶺照片,掛滿了原本空白一片的牆面,書架上端坐著簽名棒球和美式足球,他的書桌上還放著一個大型的紐約噴射機隊(Jets)泡棉加油手指。
「潔美,我們的小分析師,」當他看到我在他辦公室門邊時他說:「我們又相遇了。」
「是啊,」我說,「歡迎回來。」我們握了手,我在他的會議桌旁坐了下來,我面前放了兩份我的業務計畫書。
「麥克說了,你是我的萬事通,」他說,「我必須說,我很意外。」他湛藍的眼睛閃著光,他偏紅的金髮很稀疏,剪的很短,蒼白的臉上布滿了雀斑。他手上握著一顆紐約噴射機隊的迷你美式足球。「以前我覺得潔美修女沒辦法應付這些大男孩。」
「我誰都應付得來。」雖然我想朝他的臉出拳,但我還是微笑。我已經很多年都沒聽到別人叫我「潔美修女」了。「就希望是這樣吧。」他也抱以微笑,露出了一排大白牙,「新警長要接管本鎮了。」
「好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這個當下,我覺得這幾年在公司的資歷都被抹去了,我又回到第一次面試的時候。我等著他開口,但他只是看著我,室內一片沉默。
「嗯,」我最後接下去說,「我很樂意與你分享我的業務計畫。」
「請。」他說,「我洗耳恭聽。」我在他面前放下一份簡報資料,然後開始講,他斜斜靠在椅子上,瞪著白色的天花板磚,一直把他的噴射機隊橄欖球丟來丟去。他對我說的話完全沒有反應,他不提問,他的表現彷彿我這個人根本不存在,辦公室裡只有他、天花板和那顆球。
會面之後,我坐在電腦面前盯著螢幕保護程式,我眼裡都是淚水,電腦畫面也跟著模糊了起來。
「怎麼樣?情況如何?」比特一邊問,一邊朝我靠過來。
「嗯,對你來說的好消息是他愛美式足球,」我說,「你們有共通點了。」情況已然明顯,這會是他們僅有的共通之處。
「我得找個助理,」他說,「不能太老、太醜、太鬆。你懂我的意思嗎?我要年輕、高挑、緊緻的助理。」他面向傑瑞和維多,雙手在胸前做出杯狀,彷彿他有胸部。傑瑞和維多用閃閃發光的眼神看著他,彷彿找到了長久以來都沒找到的領袖,接著他們互相擊掌、碰拳、大笑。我直直向前看,把焦點放在辦公室另一邊的米色壁燈。我看到他們就在我的四周快活地互相拍背,用迷你橄欖球隨興來一場拋接遊戲。我咬緊牙關,緊到連我的太陽穴都繃住了。一等印表機印出我要的文件,我就盡快在不奔跑的前提下回到座位。在我回座位的途中,我的助理凱蒂(Katie)揮揮手示意我停一下。她支援這一層樓很多經理,但不包括賈斯丁。她的座位是我的避風港,我可以去找她,跟「真正的人」互動以便得到療癒。我們會交換彼此小孩的小故事,聊一聊最新的育兒妙招,一起抱怨我們已經累到半死。
「我聽到賈斯丁剛剛說的話了,」她小聲說,「他好噁心。」我點點頭表示同意,在這時我又聽到賈斯丁的笑聲飄過來。「我不知道你這個常務董事在這裡要怎麼活下去,」她說,「你跟他們都不一樣,你一定很孤單。」這時傑瑞過來了,丟下一包厚厚的差旅收據叫她處理,卻連謝都沒謝她。
「確實。」我看著傑瑞走遠,同意了她的講法,「但還好我像妳。」我們對彼此微笑並擊掌之後,我才走回座位。
隔天,有一位我指導多年的女性副總裁珊卓(Sandra)要求和我見面。「賈斯丁邀請部門裡每一位男性去男仕俱樂部的蘇格蘭威士忌品酒會和做一些老天才知道的事,」她說,「他們一直都在講這些,那交易室裡的女性要怎樣才能認識他這個人?去脫衣舞俱樂部嗎?還是賈斯丁根本不在乎認不認識我們?」我看著她的棕色大眼,她的臉龐好年輕。賈斯丁當然會帶男人去男仕俱樂部。我的心快速運作,想要找一個可接受的理由;我痛恨自己是部門裡唯一的資深女性,我還得掩護這些男人的不當行為。
「他剛來,」我解釋,「給他一點時間,也許他對女性有不一樣的規劃。」我試著相信自己的話,但我心知肚明。
事實是,包括高盛和我們的法人客戶,華爾街裡大部分都是男人。無論是和客戶還是和同事,很多「課外活動」都專為這些順應生理性別白人男性預設的興趣量身打造:打高爾夫、抽雪茄、喝威士忌、去脫衣舞俱樂部和刮鬍子修面。
我在上班日會在辦公室見客戶、晚上一起吃晚飯,但換成賈斯汀這些人,他們和客戶建立關係的辦法是去愛爾蘭打高爾夫球度週末、去科羅拉多州維爾市(Vail)滑雪、去賭城瘋鬧,這些活動絕對不會邀請女人,我完全沒辦法和客戶培養出這種關係。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辦公室內部的維繫人脈活動,在賈斯丁手下工作的女性決不會受邀到男仕俱樂部,「好老弟」類型的男人會在這些地方花好幾個小時抽雪茄、聯絡感情。這些瘋狂行動背後是有用意的:同屬這類型男性和同類的管理階層以及最大的客戶維持最強韌的關係,從而維繫影響力。這樣可以維持老男孩俱樂部繁榮昌盛,並強化當中的權力。
隔天傍晚,我們最大的客戶國家信託(National Trust)從芝加哥遠道而來。早在賈斯丁還沒接管此地時,我在幾個星期前已經計畫好要跟他們共進晚餐,這是一個讓他知道我和比特跟客戶的關係有多好的機會。我們在中城一家牛排館訂了位,賈斯丁會晚到,因此我和比特先去。
「我對此人不抱希望,」比特關上我們叫的禮車車門後低聲抱怨,「我替我們感到緊張。」「為什麼?」雖然我自己也覺得很緊張,我還是這麼問了。
「我也一直聽聞此事。」西側高速公路上的大樓一一掠過,車裡的收音機播放著搖滾樂。「我們先把重點放在晚宴,讓賈斯丁知道我們和卡麥隆(Cameron)以及克特(Curt)的關係有多好。」我提起代表國家信託的兩位客戶,試著安撫我們倆。
我們坐下來等晚餐時賈斯丁才到。「賈斯丁,真高興看到你,天啊!」卡麥隆說。他從椅子上跳起來,給了賈斯丁一個大大的熊抱。我猛的一顫,看了看比特。公司才剛剛發布賈斯丁的新職,我還沒有機會親口對卡麥隆說這件事。
「看來,你們又連絡上了?」他們坐下來之後,比特問道。
「喔,是啊,我們相識多年。」卡麥隆說,「還記得香港那場瘋狂的研討會嗎?」
「當然啊,我很意外我們居然沒被關,講到我們做的事,光是一半就夠讓我們坐牢。」賈斯丁一邊說,一邊哈哈大笑。
「嗯,如果當時我們是在美國的話,很可能真的會被關。」卡麥隆也笑了,然後這兩個人隔著桌子擊掌。
比特和我以沉默的微笑彼此對看,我要用盡全力才能阻止自己翻白眼。我們安靜下來用餐,討論公事,我很慶幸卡麥隆說了很多我和比特的好話,但情勢已經很明顯,我和卡麥隆之間絕對培養不出他和賈斯丁的那種關係。
隔天下午,克特一回到芝加哥就打電話給我,「天啊,」他說,「賈斯丁真的很懂什麼叫派對。」
「真的嗎?」我說,「我不覺得那天晚上有那麼瘋狂啊。」
「你和比特離開之後,賈斯丁叫來傑瑞和維多,」他說,「接著我們直奔時代廣場的鋼管舞酒吧。」我看到辦公室另一頭的賈斯丁丟著他那顆愚蠢的噴射機隊橄欖球,旁邊還有維多與傑瑞。維多與傑瑞想升常董,我猜他們覺得賈斯丁可以幫助他們心想事成。
好傢伙?對誰來說?對於一個年過三十、需要保有一份工作的女性接待員來說不是,對於身在團隊裡想認識新主管的女性員工來說不是,對於我這個家有幼兒、無法為了喝酒和調情而熬到凌晨兩點的女人來說也不是……就算我有時間,我也不想做這些事。身為這裡唯一的女性常董,我覺得有責任捍衛交易室的女性員工,但我是家裡主要的所得來源,我也需要保住自己的事業。我覺得根本不可能兩者兼顧。
《我在高盛的金錢與仇女人生》立體封(圖片來源:商周出版)
撰文/傑米‧菲奧雷‧希金斯 (Jamie Fiore Higgins),曾擔任高盛銀行董事總經理。高盛僅有8%的員工獲得董事總經理頭銜,也是所在部門級別最高的女性。希金斯是女性網絡委員會的活躍成員,工作是負責管理培訓生和實習項目,招募和管理頂級股票客戶。她與丈夫和四個孩子住在美國紐澤西州,是一名訓練有素的顧問,幫助青少年磨練他們的領導技能,提供高中和大學畢業生如何開啟職業生涯的相關建議,以及協助專業人士拓展職涯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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