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襄專文:屋頂上的貓與角頭老大

劉克襄鏡頭下的貓(取自作者臉書)

知道小英總統是貓奴,我不禁莞爾一笑。看來再理性的人,回家擁抱貓咪,自己內心最柔弱的部分,還是會純真地展露。可見貓在很多人心中的地位,絕非其他動物可比擬。

但很抱歉,我還不全屬貓奴家族的成員。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隻街貓,我總有錯覺,彷彿在非洲草原遇到落單的獅子。第一個想問的還是,你是跑單幫的,還是集團的成員?

我這樣定定地看著,觀察街貓的形容,希望還有再見面的機會。不只是意外撞見,還期待看到牠的多樣行徑。就好像邂逅一位遊民,不單是坐在街頭的角落,還想遇見他翻讀書報雜誌,或者跟友人一起分享食物。

長期在都市漫遊,定點拜訪幾個偏僻角落後,我摸索出一些觀察貓的心得。街貓的躲閃、狐疑和不安,時時提醒我,這座城市存在著兩種貓。貓從農村社會馴化到城市生活,跟我們一樣變成市民和遊民。很多人養貓,視如己出,但也有不少貓被遺棄,在外頭遊蕩。

當我們和家貓居住一起,不用任何言語,彼此撫觸都會衍生極大的安慰。貓和人的互動具有莫大的心靈療效,有時親密關係甚至超越家人。但我還是很難沉溺,只跟貓相處於一處密閉的空間,彷彿在外太空進行對話。

劉克襄鏡頭下的貓(取自作者臉書)
劉克襄鏡頭下的貓(取自作者臉書)

我總是回到另一現實狀況,想要關切城市街坊巷弄,那些惶惶於汙濁角落的街貓。平常牠們能吃到什麼食物,誰在餵食,有無負起清潔的責任,或周遭環境是否適合。一家便利商店若販售的貓食特別多,我也會在近鄰的巷弄多繞一圈,看看附近是否為街貓集聚的重要場域。

街貓和遊民一樣,在街頭的日子過得相當艱苦。遊民很少跟我們一樣從容地持著咖啡杯,站在街上聊天、滑手機。不少人瑟縮著自己的艱苦,翻找著垃圾桶,不知下一餐在哪。街貓想必也有這種恐懼和壓力,經常貧瘦之形流露於外。是以,我完全理解,愛心人士固定餵食的考量。 因而,有時意外看到一隻貓,佇立屋頂,那是我在城市最喜歡看到的風景。 屋頂上的貓,絕非在覓食,也不是在尋找配偶。更不可能是蝙蝠俠佇立城市高點的孤獨和自負,想要肩負什麼責任。那是一種平凡的了然,知道自己在城市安身立命的位置。比較接近我們在某一個安靜的角落看書,暫時避開塵世的喧囂。 那當下往往意味著,牠滿足於這個無所事事的時刻,而且正在盡情享受此一環境氛圍。至少有那麼一刻,不必汲汲謀生,毋須擔心食物。或者,絕無口炎、腎衰竭、貓愛滋之類的疾病纏身。 牠駐足愈久愈教人感動,甚而在那個位置趴下,翻露肚皮、舔毛都好。人在城市生活,有時追求的,未嘗不是此等從容。這個畫面,過去在農村、小鎮的環境,經常有機會看到,在城市卻愈來愈不容易。 讓一隻街貓飽足,充滿安全感時,我們便常能看到,站在屋頂上這樣美麗的風景。不管家貓、街貓,如此望遠的街貓,我當然希望,每一座城市都能邂逅。 (相關報導: 新北市推「親山.輕旅行」 劉克襄:將登山提升為國際活動 更多文章

角頭老大──一條龍

劉克襄鏡頭下的貓(取自作者臉書)
劉克襄鏡頭下的貓(取自作者臉書)

虎地貓多數都已結紮,並接受餵養,最後倚靠不同的集團,集聚一起生活。未結紮的牠獨來獨往,長距離走動著,既不靠行,亦不同棲。 有時在遼闊的草原,只見牠大步走著,空無一貓,情景甚是蒼茫。但也是這等空曠之情境,我才重新感受什麼是真正的貓科動物。或者,過去在鄉野遇見野貓的倨傲和孤僻,終於在其身上具體感受。 貓的形單影隻也有類別,但牠絕對是強勢的孤獨者。強勢更意味著,掌握的領域面積廣大。幾個月長期觀察下來,從出現的位置比對,我發現,牠是虎地貓裡領域最為遼闊的。 根據哺乳類學者的野外調查,一般野貓的領域約莫有一公里方圓,甚至更大一些。七十多隻虎地貓裡,泰半緊守在籃球場大小的方圓,在裡面的空間上下鑽探。多數虎地貓更因食物豐裕的關係,不僅縮小棲息範圍,也能容忍其他虎地貓一起生活,接受彼此的領域重疊,相互倚賴。 在貓隻稠密的校園,一條龍竟擁有接近一個半足球場的領域,可見其霸氣。有些貓或許也能來去多個地方,而且橫跨近一公里,但像牠這樣走到哪裡,都儼然如角頭老大的我行我素,委實不多見。 一條龍漫遊的勢力範圍除了大草原,還涵蓋雙峰山的林子。校園之外,過了馬路,有一龐大淨水廠環境。虎地貓罕見到來,唯一條龍出沒如家宅後院。其他貓都守在小小的領域裡,很少在校園到處奔逛,更遑論會越過馬路。一條龍為何能居於高階地位,絕對與此有關。 一條龍顯然也未受食物支配,乖乖地屈從於飼料放置的角落。或者受到食物的牽引,到了餵食時間便固定出現。有時,大家結束進食,牠才從大老遠的草原或郊野林子冒出。翻山越嶺,抵達食物放置的地點,快速吃完便離去。其他貓養成依賴,吃飽了,乾脆就在附近棲息,方便下回的進食。如是慣習,明顯受到食物的制約,不知不覺淪為集團的一員。來去如風的一條龍,明顯在此一體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