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豪人專欄:小學校歌的「防衛性民主」功能

作者說,桃園國小校歌如此特殊,很奇怪嗎?喜歡桃小校歌、討厭仁中夜襲的吳老師,從小便自然產生對法西斯的免疫力,很奇怪嗎?(取自桃園國小校網)

如何自然產生對法西斯的免疫力,這與我們美學的形成建構息息相關。但我不想談理論,先介紹兩首校歌。第一首是受日本教育的台灣知識人寫的國小校歌,第二首是國民黨教育黨官寫的中學校歌。

今年是德國威瑪共和的一百周年。由於地方選舉與公民投票的過程與結果,非常類似納粹崛起前後的威瑪時代,因此選後便有不少朋友注意到台灣民主的脆弱,開始主張應該學習戰後德國基本法那種「戰鬥性民主」(Streitbare Demokratie)或者「防衛性民主」(Wehrhafte Demokratie)。說穿了,就是要徹底防止自由民主憲政秩序遭到納粹、蘇聯、中共之流的法西斯流氓政權侵犯與顛覆。

我的國小與國中校歌

不過,我並不想談民主憲政在法律政治上需要如何的戰鬥與防衛。我想談的是,「如何自然產生對法西斯的免疫力」,這與我們美學的形成建構息息相關。但我也不想談理論,先介紹兩首校歌吧。

第一首是桃園國小(一八九七年創校)校歌:

大檜山頭兮瞻仰先烈/南崁河邊兮瞭望清流/歷史悠久兮傳統光榮/同悲樂同甘苦兮同學四千/規規矩矩兮態度/正正當當兮行為/遠大兮希望/剛強兮意志(第二段略)

第二首是台北市仁愛國中(一九六二年創校)的校歌:

仁愛!仁愛!這裡是青年的大家庭!我們是時代的精英,三民主義的少年兵!

在這裡,充實學識,砥礪德行,我們要,抬頭!挺胸!齊步!革新動員戰鬥!繼往開來,修齊治平!仁愛!仁愛!這裡是青年的大家庭!我們是時代的精英,三民主義的少年兵!

這兩所學校,正是我小學與中學的母校,也是我從地方到中央,「北漂」的起點與終點。小學與中學,地方與中央。這個對比本應該意味著、甚至保證著某種進展、進步、進化,無論是在知識上、權力上或美學品味上皆然。

第一首校歌我唱了六年,一輩子沒忘記。第二首校歌我只唱了一年就轉學,但也一輩子沒忘記。

第一首歌一輩子沒忘記的原因,是因為即使無知的幼童,也能自然感受歌詞中的鄉土意識,以及希望自己成為一個decent(正派)的人之正常期許。何況曲子本身悠揚動聽,宛如民謠。

第二首歌一輩子沒忘記的原因,是因為即使無知的青少年,也能自然感受這是一首超級變態的樣板歌曲。寫景沒有著落,抒情不知所云,言志擬於不倫。而且音域忽升忽降,居然跨足了九個全音──到底是五音不全的軍歌《夜襲》,還是嗩吶吹的黨國藍調?

教育愈「高等」,校歌愈教條荒謬

我清楚記得當時的感想:「這不只是退回幼稚園,這是精神錯亂。第一,國中生是青年嗎?青年的大家庭裡,為什麼有少年兵?第二,我被爸媽送進軍校了嗎?第三,抬頭挺胸齊步/革新動員戰鬥/繼往開來修齊治平,三件事情有什麼邏輯因果關係?第四,哪來這麼多驚嘆號?」

白痴學校,白痴校歌。這是我對新母校的第一印象。可憐我這只鄉巴佬,不曉得光這麼思索,在一九七○年代黨國盤據的北都,已經干犯天條。總算當時自覺鄉巴佬,抱定少說多看的念頭,否則我大概就是三民主義的少年犯了。 (相關報導: 林建山專欄:愛臺灣人窮死的偽民主帝制兩年 更多文章

不知不覺,小學校歌就形成了我比較城鄉、中台、黨內外的參考座標。隨後小學校歌vs.建中校歌vs.政大校歌,俱都完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