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我的家是什麼樣子...」經濟學人：血腥內戰持續一年，蘇丹淪為黑色大陸最底層國家

這已經成為一種病態的、讓人心痛的問答遊戲。哪個國家擁有全世界最多的境內難民？哪個國家面臨饑荒的人數最多？哪個國家正經歷最大的人道負擔，直到上週所需資金仍短缺95％？答案並不像許多人想像的一樣——不是烏克蘭、也不是加薩走廊，而是蘇丹。

《經濟學人》

去年4月15日在首都喀土穆（Khartoum）爆發的蘇丹內戰，兩派人馬惡戰超過一年依舊沒有平息跡象。根據聯合國的數據，這場內戰造成近1萬5000人死亡、逾800萬人流離失所、2500萬人（將近該國半數人口）急需人道援助。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執行署長辛迪・麥凱恩（Cindy McCain）甚至警告「蘇丹內戰可能引發世界上最嚴重的飢荒」。麥凱恩感嘆20年前的蘇丹達佛（Darfur）內政，同樣引發全世界最嚴重的飢荒，但是當時國際社會齊心協力應對；如今蘇丹人民卻已被世界遺忘，數百萬人的生命以及整個區域的和平穩定都受到威脅。

蘇丹為何爆發內戰？

2019年4月，由總司令布爾漢（Abdel Fattah al-Burhan）將軍領導的正規軍蘇丹武裝部隊（SAF）和由指揮官赫梅蒂（Mohamed Hamdan “Hemedti” Dagalo）將軍領導的民兵組織「快速支援部隊」（RSF）聯手推翻了在蘇丹執政近30年的奧馬爾・巴希爾（Omar al-Bashir）獨裁政權，隨後建立蘇丹主權委員會作為過渡到民主政治的臨時機構掌管國家，並由布爾漢擔任委員會主席、赫梅蒂擔任其副手。2019年，蘇丹依照委員會的投票結果成立軍民聯合政府，由經濟學家阿卜杜拉・哈姆杜克（Abdalla Hamdok）擔任總理。由於無法控制國內武裝部隊的暴力行動，哈姆杜克於2022年1月請辭。自那時起，蘇丹就沒有再出現能夠有效運作的文官政府，布爾漢擔任事實上的國家元首，並和赫梅蒂繼續「指導」國家的民主過渡，但兩人對於權力的競爭卻日益激烈。

2022年12月，蘇丹達成了一項將權力交還文人政府的框架協議，但布爾漢和赫梅蒂兩人卻在細節上談不攏，尤其快速支援部隊的地位問題出現矛盾：該協議要求快速支援部隊最終要併入蘇丹武裝部隊，最終都要聽命於文官政府，不過布爾漢合併作業要在兩年內完成；赫梅蒂則堅持至少要十年時間。2023年初，雙方錯過了確定協議實施條件的最後期限，同年四月，蘇丹武裝部隊已在喀土穆的街道兩旁列軍，而快速支援部隊則在蘇丹各地進行部署。4月15日，喀土穆發生一連串爆炸，伴隨猛烈的槍聲，雙方的武裝衝突正式展開。 （相關報導： 美卿布林肯訪中前夕　北京曝5大目標：停止武裝台灣、支持和平統一 ｜ 更多文章 ）

背後暗藏大國角力

《路透》指出，自從2019年巴希爾政權遭到推翻之後，蘇丹政局背後總是擺脫不了外國勢力。過去一年，蘇丹內戰的衝突雙方也不停尋求外國支持者，試圖讓自己處於優勢地位，這些支持也擴大了這場慘絕人寰的內戰。比方說布爾漢最明確的盟友就是與蘇丹領土接壤的埃及，自內戰爆發以來，已有超過50萬蘇丹人民越過邊界進入埃及。埃及政府除了接待布爾漢的出訪，也發起涉及蘇丹鄰國的和平進程，與美國、沙烏地阿拉伯和非洲區域組織「東非政府間發展組織」（IGAD）的停戰調解並行。

埃及呼籲，蘇丹內戰必須有效停火，強調這次的武裝衝突屬於蘇丹的「內部事務」。另一個與蘇丹武裝部隊控制地區相鄰、布爾漢也尋求其支持的國家則是厄利垂亞，也是布爾漢去年恢復出訪時的第一站。消息人士對《路透》表示，蘇丹武裝部隊最近也得到伊朗的支援，像是伊朗製造的無人機就幫助蘇丹武裝部隊在恩圖曼（Omdurman）取得重要進展。

此外，根據烏克蘭和國際媒體的報導，烏克蘭特種部隊也在蘇丹領土以外的地區進行援助，干預俄羅斯僱傭兵組織瓦格納對快速支援部隊提供支持。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去年9月在愛爾蘭與布爾漢舉行臨時會議，就曾討論「俄羅斯贊助的非法武裝團體」的議題。

誰支持赫梅蒂？

《路透》指出，赫梅蒂多年來最重要的盟友一直是阿拉伯聯合大公國。阿聯積極尋求削弱伊斯蘭主義在該地區的影響力，包括干預利比亞和葉門等國家的衝突。赫梅蒂將自己描繪成對抗伊斯蘭教派的堡壘，這些教派在巴希爾領導下的軍隊和其他機構紮根很深。

聯合國的專家指出，有關阿聯透過查德東部向快速支援部隊運送武器的消息「相當可信」，查德與達佛的消息人士則表示，往返查德與蘇丹兩地的貨機每週多次運送武器和彈藥。倫敦國王學院教授克里格（Andreas Krieg）表示，阿聯也為透過黃金貿易致富的赫梅蒂提供資金流通平台，為快速支援部隊提供資金和公共關係的支持。

在今年一月發表的聯合國報告指出，快速支援部隊在蘇丹西部邊境訓練部落聯盟，以此從利比亞和中非共和國輸入武器、從南蘇丹輸入燃料。此外，在這次內戰爆發前，赫梅蒂就與俄羅斯有緊密聯繫。駐喀土穆的西方外交官曾經指出，俄羅斯傭兵團瓦格納也參與了蘇丹的非法金礦開採，而蘇丹的金礦產業多年來正是掌握在赫梅蒂家族手中。

沒有緊急救助，50萬人將死於饑荒

《經濟學人》，美國今年2月才剛任命的蘇丹特使佩里埃洛（Tom Perriello）表示：「蘇丹正在走向一個失敗的國家。蘇丹人民和更廣泛的地區確實面臨倒退20至25年的風險。」其中更直接的大規模挑戰是蘇丹即將面臨的饑荒危機。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東非負責人鄧福德（Michael Dunford）表示：「情況是災難性的。我們非常擔心它的發展方向。」塔夫茨大學的饑荒專家德瓦爾（Alex de Waal）表示：「蘇丹以前的糧食危機都是局部性的，現在我們正目睹自19世紀以來從未見過的事：全國範圍的糧食緊急狀態。」

《經濟學人》指出，目前雖然已經有約21億美元的人道救援承諾，這對於阻止饑荒發生可能已經為時已晚，根據荷蘭智庫國際關係研究所（Clingendael Institute）的調查，在「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下，預計到今年6月，將有50萬人死於饑荒；在其「極端情境」的預測中，這個數字甚至可能上看100萬人。由於內戰未能平息，蘇丹大部分地區（尤其是達佛）在2023年幾乎沒有收成，基本食物的價格上漲高達83%。隨著衝突區域蔓延至該國糧倉傑濟拉州，這些趨勢將進一步惡化。 （相關報導： 美卿布林肯訪中前夕　北京曝5大目標：停止武裝台灣、支持和平統一 ｜ 更多文章 ）

儘管聯合國尚未宣布饑荒的發生，但許多專家認為蘇丹部分地區已經正在經歷饑荒。在包括首都在內的、受影響最嚴重的地區，人們靠著吃樹葉來生存。兒童已經開始死亡營養不良或其導致的相關疾病。去年，抵達查德的難民表示他們在逃離快速支援部隊和阿拉伯聯盟民兵針對當地非州黑人發動的種族清洗，然而現在，新抵達的難民告訴援助人員，他們是為了逃離飢餓。此外，根據援助組織CARE的執行長馬赫拉（Deepmala Mahla）表示，在受戰爭影響的地區中，已有約70％的醫療設施無法使用。

近兩千萬兒童失學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指出，自蘇丹內戰升級以來，蘇丹的兒童經歷了一整年的暴力、創傷，他們目睹自己的家園被破壞且被迫流離失所，目前已有超過400萬名兒童流離失所，這是全世界最大的兒童流離失所危機；近1400萬名兒童急需人道援助；超過1900萬名學齡兒童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辦法上學。戰爭奪走他們的童年，6歲女童法蒂瑪（Fatima）向該基金會表示：「我開始忘記我的家是什麼樣子，每當我閉上眼睛時，我希望一睜開眼睛我就能回到喀土穆。」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預估，蘇丹今年將會有近400萬名兒童面臨嚴重營養不良的問題，其中73萬名兒童將遭受因營養不良造成的嚴重消瘦——這非常致命，如果沒有緊急和不間斷的護理和治療，他們可能無法生存。13歲的魯偉達（Ruweda）向該基金會表示：「我們（蘇丹）有孩子無法獲得食物或水，有些人甚至無家可歸。」

由於進出法希爾地區的成本和風險都很高，裡面的生活變得越來越絕望。法國人道主義機構「國際團結組織」（Solidarités International）的穆奇克（Justine Muzik）表示：「我們已經太遲了。」難民營中，登革熱和瘧疾猖獗；另一家國際非政府組織「無國界醫生」（MSF）表示，在西南部的札姆扎姆（Zamza）難民營中，每兩小時就會有一名兒童因為缺乏食物或醫療照護而死亡。隨著難民從達佛和其他地區湧入該市，基本物資正迅速減少。

內戰中的性侵慘劇

《經濟學人》指出，在該國大部分地區，雙方士兵都在性侵婦女和女孩，有時是因為她們的種族。根據律師和醫生稱，僅在喀土穆州就發生了1000多起性侵案。一名逃離蘇丹的人權律師阿巴斯（Ghada Abbas）描述了在靠近首都的城市恩圖曼發生的一起士兵性侵事件，受害的三名姊妹分別只有12歲、16歲和18歲，儘管人們聽到她們的哭聲，但沒有人敢出去幫忙。

衝突雙方都在阻撓人道援助。《經濟學人》指出，快速支援部隊的戰士經常攻擊非政府組織的援助卡車和倉庫；蘇丹武裝部隊在2月禁止人道救援機構透過查德運送物資，儘管之後政府態度有所緩和，但仍繼續扣留援助人員的簽證和旅行許可證。聯合國官員指出，跨越蘇丹武裝部隊和快速支援部隊控制的領土界線是相當「麻煩且耗時的」，這導致整個地區的緊急援助已經中斷了數個月。在法希爾，要從城市的一側穿越到另一側意味著要經過多個檢查站，每個檢查站由不同的武裝團體把守。 （相關報導： 美卿布林肯訪中前夕　北京曝5大目標：停止武裝台灣、支持和平統一 ｜ 更多文章 ）

內戰結束遙遙無期

《經濟學人》指出，衝突雙方都在搶佔上風，和平的前景渺茫。幾週前，快速支援部隊似乎將要取得勝利；然而最近幾週，蘇丹武裝部隊又扭轉了快速支援部隊早先在喀土穆取得的成果。蘇丹智庫 Confluence Advisory的凱爾（Kholood Khair）指出，現在的情況就像在玩「大風吹」。布爾漢和赫梅蒂此刻各有爭勝的可能，雙方無法分出勝負也不願退讓，任何和平談判恐怕也只能流於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