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丁已死亡月有餘日,死亡何故?諒係被人暗殺,棄屍港中。」
這是保密局基隆情報人員楊風所披露的內容。為何要暗殺楊元丁?統治者也害怕被知道:他們確實殺了人民所感念的人。
楊元丁(一八九八~一九四七),基隆市參議會副議長,他還有另一個身分是政治建設協會的理事,這個組織從日本時代的台灣民眾黨脫胎而來,宛若戰後隱形的反對黨。所以楊元丁不只是一個地方型的議員,更參與在整體民主改革的脈動中,不訝異的是,戰後第一個主張縣市長民選的聲音,從基隆市參議會發出。
走過日本時代的抗爭運動,楊元丁究竟為什麼而戰鬥,竟繫獄高達六次。出生桃園八塊厝,他二十四歲來到基隆,在煤商大祥行工作,與工人為伍,切身感受來自資本家與殖民統治者的雙重剝削。
一九二七年蔣渭水成立「台灣民眾黨」,他隨即加入,並組織「基隆行商自治協會」,成為工友總連盟的加盟團體。台灣在戒嚴令下被封閉長達四十年的勞工運動,楊元丁早在基隆昂憤發聲。


每與同志假寺廟演講,批評日人政治舉措失當,言及台胞待遇之差別,義憤填胸,輒大聲疾呼,籲請改善,語涉激烈時,臨監警吏命中止,不答應,下君於獄凡六次。
這是陳其寅先生對他生動的描述。對日本殖民者的壓迫,他如此憤慨,他是不怕被關的!台灣民眾黨發起對日本鴉片政策的抗爭,一狀告到日內瓦國際聯盟總部,引來國際關心,日警要逮捕印發傳單抨擊政府的人,楊元丁一肩扛下,繫獄二百八十四天。這是他的豪情。
有一種豪情,台灣歷史很少書寫,那是不屈於統治者、敢於承擔且為眾人受苦的人格。
一九三七年日本發動侵華戰爭,對台灣社會運動的控制也轉趨高壓。此時楊元丁不願自己身陷中國變敵國的掙扎,且他是日本政府眼中的反對派人士,監視與壓迫勢必更加嚴厲,於是決定前往中國。
其子楊光漢回憶:
「即使在杭州,我們也不能讀中國學校。我們一到中國,日本政府就通知那邊的日本領事館,我們人一到就要去報到,上日本學校讀書。……但是小學畢業後,父親曾經偷偷送我們去中國學校讀了幾個月。……父親的中國觀念,是完全的認同中國,常對我說,我們是中國人。」
戰爭結束後,楊元丁回到台灣,對公共事務的熱情不減,他投入第一次民意代表的選舉,不只當選基隆市參議員,更被選為副議長。
的確,他每一次質詢,都是媒體關注的焦點。而透過這些質詢內容,我們也更瞭解楊元丁心中的價值。因為同樣為日本時代的社會運動者,有人在意的是民族主義,而非民主,因此回歸後,成為不再議論時政的順民,但楊元丁顯然不同。
其中兩起事件成為焦點,一是人事問題,媒體披露市長石延漢,大量舉用外省人、裁去本省職員,沒想到市長的回答是,他不認識本省人,所以只好找自己的知己。這也反映了戰後初期人事問題何以如此荒腔走板。 (相關報導: 美國記者直擊血腥二二八:學生遭割雙耳鼻子再刺死、海潮日日沖刷殘破屍體 | 更多文章 )
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四日,《民報》報導了楊元丁的質詢:
一、市府接收時,本省人有一三四名,據十一月二十一日報紙上的統計,外省人七十六民,本省人七十四名是何故?
二、公營事業也是外省人佔多數。
三、市長前對林兩成的答覆說:因為土地生疏不知,有能相信的找本省人不到(找不到可信任的本省人),所以採用知己的外省人,……有人說,現在市府採用人員,像是日本帝國主義一樣的奴隸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