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在美華人」,但我其實只針對舊金山灣區作討論。筆者90年出生於香港,2013年隨家人移民到舊金山灣區,後來到台灣留學。這是一個很普通的「香港人」經歷,「香港人」大多處於離散的狀態。
大部分時間都在台灣留學,寒假暑假我基本上回到舊金山灣區,生活了一段時間,其實很多華人都支持川普。川普帶有嚴重的美國中心主義、白人主義、父權沙文主義,台灣朋友對於川普選上美國總統都非常訝異,總會問起我在灣區的種族歧視的看法。台灣朋友對於美國有一個普遍的印象,就是「種族歧視」很嚴重,因為白人警察對黑人開槍的新聞,一波又一波。我自己在灣區生活的經驗,覺得背後有一個很複雜的社會脈落。
我先提出第一個原因,黑人與華人的關係,導致在地的華人反對民主黨。
2023年5月,加州通過了黑人奴隸制的賠償,受害者可以證明自己是黑人奴隸的後代,可以申請獲得賠償。法案進入討論時,出現了要賠償所有黑人,還是黑人奴隸的爭議,最後通過了後者,排除了「所有黑人」的選項。當然申請賠償,有需要明確的證明文件,不是隨便亂來,而且我基本上是同意這法案的通過。不過,聽到這法案時,作為香港人,很容易聯想到在近現代中國歷史上,當年很多中國廣東人被「賣豬仔」,到加州建鐵路,挖金礦。香港人的上一代、上上一代,很多都出生在中國廣東地區,所以這些歷史跟我們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並不遙遠。
我突然想到,那些被「賣豬仔」的廣東人後代,也要負責賠償黑人奴隸嗎?對黑人奴隸的壓迫,其實跟當年的廣東人無關,為什麼要納稅繳交賠償,這算不算是「雙重懲罰」?而且,加州的移民數量很大,很多人都是在黑奴被壓迫之後才移居當地,那我們這些沒有參與黑人壓迫的後來者,是否要負責賠償,為當時欺壓黑人的白人買單?這些議題其實沒辦法被展開討論,因為這些問題其實都非常敏感,搞不會別人誤會你反對黑人平權,觸犯了「政治正確」的問題。一般華人移民聽到黑人奴隸制的賠償,都會說:「難道你敢投反對票嗎?你試試投反對票,明天他來開槍殺了你。」
基本上,很多華人對於黑人都沒有什麼好的印象,很多華人都會用「黑鬼」來形容他們。
我剛移民到灣區,因為自己居住的地方,剛好是一個比較寧靜安全的地區,附近居民都有一定的教養,所以我一開始就沒帶有「很危險」的感覺。雖然移民很久的親戚常常嚇唬我,不要晚上到處跑,但我都會當「耳邊風」。但居住了一段時間,雖然總體上我覺得灣區是蠻舒服的地方,而且我也很喜歡灣區的多元和包容的氣氛,但我亦可以理解華人以及亞裔,為什麼對黑人的印象很差。
剛到灣區時,我在一所科技公司實習,負責處理一些文件。由於我自己沒有開車,下班時,會計師同事June會開車載我到附近的地鐵站,方便我搭地鐵回家。June是小時候移民來的美籍韓裔,她大學時在UC Berkeley主修歷史,之後從事社工。她最初從事老人服務,但幾年下來,都是在聽老人抱怨孤獨,她再也受不了,所以之後考了會計師的資格,寧可對著數字,也不想聽老人抱怨。跟她相處,我覺得June是一個性格很敏感的人,同理心很強,大概很容易被別人影響情緒,所以改換工作。有一次,她開車途中要到ATM提款,其實不過是在路邊,她要下車出去一下,但她突然把車反鎖。我說不用吧,她非常緊張的說,不,這邊常常發生槍擊事件,她怕會有人衝來打開車門打劫。
後來,她也會跟我說,什麼地方也蠻常聽到槍聲。但因為我自己從來沒經歷過什麼槍擊事件,而且一心抱著「對方如果要看槍,做什麼也阻止不了」的想法,所以其實沒有害怕和恐懼。後來有一次,我問起她有關黑人的問題,是不是亞裔對於黑人都會有一種恐懼。June回答,如果她看到前方有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來,是黑人的話,她內心會有一陣恐懼。後來,我慢慢會聽到身邊朋友跟我說,哪個地方晚上會有槍聲,哪一個地方又有槍聲,聽多了,其實我沒有感覺,也不覺得可怕。既然很多地方都有槍聲,那就避免不了,也無法不出門,所以我還是當作沒事的出門。
有一次,白天我在Oakland華人街步行時,到了較偏僻的街道,前方有一個黑人女生走來,看上去應該是高中生,穿著跟一般年青人無異。但她突然開口跟我說,「我現在沒有零車搭公車,你可以給我幾個零錢嗎?」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把一只手伸出來,攤開掌心,其實並沒有讓你說「不」的意思。當下,我其實蠻平靜,腦海閃過一個華人女生朋友B跟我說起,她有一次走在街上,突然就被幾個黑人女生追著她打。因為B蠻壯,聽到時,我有點不可思議問:「追著你打?」B說「是!」我只是當聽「奇談」的笑著聽。我看了一下街道附近,發現白天的街道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除了前面的那個黑人女生,就隨便在口袋裡掏出幾個硬幣,放在她手上,她隨即就走了;如果她禮貌的問,我會很樂意的給她零錢,畢竟這裡常常有不認識的人走來問你,「有香煙嗎」、「可以給我一根香煙嗎」,已經習以為常。一根香煙也值不了什麼錢,通常大家都不會在意。
另外一次,我搭公車回家,坐在座位上,突然旁邊一個黑人問我:「我背著背包,你可以把座位讓給我嗎?」我當時在滑手機,沒有想太多,就站起來。但站起來那瞬間,才發現我自己也背背包啊。其他乘客對於沒什麼反應,因為這些事情太「普通」。
後來,有一次我在餐廳兼職,剛好有一個穿著帽T的黑人走來付錢,我身邊的華人同事(呀姨)突然大叫,推開後面的廚房門衝前去,大喊:「豬肉榮!(一個廚師的暱稱)」我覺得有點傻眼,但還是很冷靜地幫前面的黑人顧客結帳,我完全不覺得對方有什麼奇怪。後來,那位黑人顧客離開了,她才走出來,我問她發生什麼事。她說,她在農曆新年時,身上帶著一疊現金去打麻將,後來被一個黑人拿著槍,指著她的頭,叫她把所有錢拿出來。她說,拿著槍的黑人剛好也是穿帽T。她沒有去報警。基本上,不懂說英文的華人移民,都不喜歡報警。一來怕警察來了要說英文,二來怕被人報復。不過,這剛好形成一個循環,就是「華人很怕事」的形象,所以要打劫,通常都是指向華人。而且在美國,通常大家會用信用卡,不太帶現金出門,因為美國實行的是「信用制度」,通過信用卡的交易,才可以建立自己的Credit,以後買車之類,分期付款的利息會參考你的信用。但很多華人,即使移民美國多年,還是喜歡用現金,覺得現金比較方便。「華人常帶著一堆現金出門」的形象,成為了「先被打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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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在很多搶劫案中,很多都是黑人犯罪,可能跟經濟問題有關。而且在灣區的租金多少,很看地區,如果是較為貧窮的黑人聚居地,租金會相對便宜。因為他們常抽大麻(在大麻還沒合法化時),整個地方都會有一股很濃厚的大麻味。而且,常常Party開到深夜,高聲播放音樂。通常住在那裡的亞裔和華人都不會報警,只會忍受,不然你經濟比較好,就搬去比較好的區域。
過往,Oakland的華人街,有一些餐廳會開到凌晨兩三點,但因為發生過幾次凌晨黑人拿槍衝進去打劫,所以很多餐廳後來到晚上十二點就關門。我的一個華人朋友T,說她在白天工作時,也有黑人拿著槍衝進來,指著她,她就把櫃員機打開,讓對方拿錢。T跟我說時,很活潑生動的形容,還說這個黑人還想把褲子脫下,想要侵犯她,但她說,Nono, only money is ok,對方看了外面一眼,就很快逃走了。我問她害不害怕時,她說不害怕,有什麼好害怕。基本上他們都是求財,不會開槍,反正你把錢給他就好了。
當然,不是說所有黑人都是這樣,但搶劫華人的,很多都是黑人。華人移民到舊金山灣區,很多經濟比較寬鬆的人,通常都會做一些小生意。久不久就會聽到,哪一個華人老闆開著寶馬出門,在中途停車時,被黑人拿槍打劫,這些事情聽多了,也就習慣了,變得無動於衷。雖然我個人看到黑人時,不會有任何假設,但身邊的朋友常會害怕,喂,晚上那麼晚不要出去了,去Oakland會不會很危險啊?有一次,住在Hayward的香港的朋友跟我說,她有一天發現停在家門口的汽車,有一個「子彈孔」,「子彈殼」還卡在裡面。
黑人欺負華人,其實是長期以來的事情,不過因為加州一直主張多元、包容的政策,加州又是民主黨的陣地,對於「種族歧視」非常敏感,帶著強烈的「政治正確」,不能針對特定種族作出批評(特別是黑人),所以華人被黑人欺負的事情,很少成為公開的政治討論。直到前幾年因為新冠肺炎,亞裔在街上突然被打的新聞一再出現,才出現Asian lives matter 的運動,這其實跟近幾年華人在舊金山灣區的政治參與度愈來愈高有關。不過,我個人很少在灣區的英文新聞裡,看到深入分析華人與黑人關係的報導。很多在地的華人對於民主黨失去好感,認為民主黨的政治理念在縱容黑人的罪惡,沒有處理社會經濟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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